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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抢救岳母现场,只因说了一句实话,
七十年代末，八十年代初，黑龙江北大荒，医院。
医院大夫刘美凤的母亲正在抢救。医院所有的大夫都到齐了，却有心无力，那个年代，医院也就这个条件，大家都尽力了。
虽然刘美凤汗珠子哇哇的，体力不支，接近崩溃。大家真的帮不上啥，老太太快不行了。
老太太只有唯一的机会，就是马上转院。可是，即便转到医院，老太太的情况希望也不大，也是霍霍钱。
医院里异常的宁静，谁也不敢乱言语，谁也不敢给刘美凤拿主意。因为，拿主意就意味着要花很大的一笔钱。
可是，刘美凤的家庭，已经背负很多了，支离破碎了，根本负担不起。所有大夫都大眼瞪小眼的，看着刘美玲。
此时此刻，按照一般的家庭，老太太也是到寿命了，家里人已经竭尽全力了，也就放弃了。
可，刘美凤偏偏是一个要强的女人，倘若刘美凤不要强，也不能过成了不人不鬼的日子。
刘美凤有一个大姐刘美娟，离异多年，身体一直不好，全靠美凤照顾着。二姐刘美华丧偶，二姐夫当年下井，脑浆子砸出来了，二姐当时就吓疯癫了，带着两个女孩，二姐一家三口也是靠美凤扛着。
四妹刘美玲是大学生刚刚毕业，在学校教书，有时候帮着自己照应一下。最要命的是床上的老母亲，年龄大了，躺在床上正抢救……老太太还捡了个孩子，念小学。和美凤的孩子一个班级。
美凤的孩子听力还不好，要是不及早治疗，可能影响到以后。说到底，就是美凤在照顾两个姐姐，和二姐的两个孩子，还有老太太抱养的孩子，还有一个自己的孩子。
当然全靠美凤一个人，这个家是撑不起来的。美凤的丈夫叫李旺财，和四妹刘美玲在一个学校，美玲教音乐，李旺财教化学。
李旺财一直帮着美凤照顾这一大家子，后来精力实在有限，李旺财主动和学校申请，从科目老师调到体育老师，这样，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刘家这一大家子了。
老太太已经从危重病房转到走廊里了，医院的意思，看美凤的意见。其实大家心里明镜的，老太太此时回家等着，是最好的方案。抢救的意义也不大。
可凭借美凤的性子，一定不会这样做！美凤是个刚强的女子，几个姐姐过成这个样子，美凤都是照顾得无微不至，每天中午去姐姐家给两个姐姐做饭。何况是自己的母亲。
医院所有大夫都靠后，只留下刘家的人，刘美凤，美凤的丈夫李旺财，和四妹刘美玲。刘美玲眼泪哗哗的，只顾及哭。
美凤恶狠狠地瞪着李旺财：说句话，怎么办？
李旺财性格懦弱，向来在刘家不敢多说一句话，何况美凤的性格霸道强势。此时，李旺财哆哆嗦嗦的，裹着最后一口烟屁股，然后，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走廊的窗户的玻璃缝子里。
李旺财此时虽然没回应，但是手已经哆嗦了。为了刘家这些年，李旺财已经从斤的壮汉子，瘦成了干狼，不到一百斤。可李旺财从来不抱怨过，心里无怨无悔，甚至有点感激。
李旺财愿意为刘家做任何事。李旺财就是怕刘美凤让自己拿主意。在李旺财看来，美凤让自己拿主意就是在逼自己。因为，每回李旺财的主意都会化成狗屁。然后，还会被美凤臭骂一顿。
李旺财这些年在拿主意上面吃尽了苦头。就拿美玲的父亲去世来说，那年岳父不行了，医院已经说没有任何意义了，劝美凤别折腾了，留点钱照顾好家里人吧，老头子也就是到寿命了。
美凤偏要折腾到哈尔滨去治病，并且吼着李旺财，你怎么看？李旺财就因为说了一句，大夫说的也有道理，被美凤骂了三天，结果，美凤还是倔强地背着父亲坐火车去哈尔滨。最后父亲在火车站去世。
李旺财背着老岳父回来的。李旺财对于这件事毫无怨言。
可现在，刘家这么多人等着活命呢。凭两人的工资，还有四妹的工资加起来，喘气地才勉勉强强活命。
先不说大人，光孩子就四个。二姐疯癫，根本照顾不了孩子，全靠美凤两口子，岳母捡来的孩子还有心脏病，自己孩子还耳背，将来都需要花钱……
大姐刘美娟岁数也大了，无儿无女，养老基本要靠他两口子了，还有二姐……
李旺财一天脑瓜子嗡嗡的，忙得教打后脑勺，李旺财宁愿自己是一个机器，不会思考的机器。干活就行，千万别让自己思考，因为一思考就无解。青黄不接的年代，只要没钱，救命就是无解的问题。何况老太太也是岁数大了……
美凤嚎了一嗓子：说！怎能弄！一个大男人拿定个主意！
此时，旺财感觉自己已经被别到绝路上了。按照美凤的意思，就是在等自己一句话，转院！可转院需要钱。此时此刻，家里已经弹尽粮绝，还欠了一屁股的债。
别说看病，路费上哪凑都没准呢，因为单位的同事都被他借遍了，一个老师也不是农民，没有土地。倘若是，自己说了那句，就别治了！刘美凤一定会发疯的。
此时此刻最好的答复就是沉默，沉默。沉默是最好的答复。家里已经经不起这么折腾了，还是顾着喘气的吧，咱们已经尽力了！这是旺财的心里话，可是他没有勇气说，也不敢说。
美凤咄咄逼人，根本不会考虑一个丈夫的感受。这些年，李旺财没有感受，只有回答，只有承受，只有按美凤的性子来。
骨子里，李旺财很佩服这个女人，要强，仁义，这也是旺财爱她的原因之一。
可是仁义也是有限度的。说白了，所有的善良都是需要金钱来支撑的，尤其是在这个贫瘠的当口。
走廊里，两个人僵持着，美玲看出了火药味，估计姐夫要是再不开腔，估计会爆发一场战争。
三姐，别逼姐夫了，还是咱俩拿个主意吧。
一边去！没有你说话的份，姓李的，别装哑巴，说，怎么弄！是让我妈等死吗！她除了是你岳母，她可是当年供你考大学的老师！
此时，李旺财感觉自己的血管瞬间崩裂。这句话，其实已经压抑在自己心里好久了。
面前躺着的这个老人，除了是自己岳母，当年还是自己的高中老师，那时候，旺财和姐姐红梅是全校唯一的困难家庭。父母双双离世，奶奶带着。
后来老师可怜自己，把自己带到了她家，复习了一年。自己才得以考上大学，回来后顺理成章地和老师的三女儿结了婚。
一方面为了报恩，一方面当时，美凤还有个好工作。
自从旺财进入刘家以后，无时无刻不在感恩。他知道自己能有个好工作，全是岳母当年的功劳，正因为如此，他竭尽全力地维护着这个几乎要崩溃的家庭。
此时此刻，美凤说出的这句话，像在撕裂了旺财一道伤疤！
旺财虽然骨子里是个抠门，节俭的人，但对刘家没有半点含糊，自己的工资除了买两包烟，几乎都投入了刘家，平时连个电影院也不敢去。
美凤已经把自己逼上了道德的房梁。只有自己跳下去，自己才仁义！自己要是不跳，就会被妻子钉在丧尽天良的耻辱柱上。
本来，旺财想，倘若美玲任着性子，要求转院，他也能接受，大不了多背负几年的外债。
这样做，其实也是毫无意义的，即便毫无意义，旺财也愿意这样做，除了感恩岳母，旺财还是爱这个妻子的。
可此时此刻，旺财感觉美凤的这句话，像是在和他做一场交易。
或者说在刨自己的人性，尤其在这么多大夫面前。旺财忽然感觉这些年真的不值！感觉这些年自己的付出就是大狗屁！自己从来在大是大非面前，没有半点含糊，可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啊，谁让自己没有钱呢！
旺财感觉，真正的妻子在这个关键时候，是不该说出这句话的，等于把自己多年的付出，毫无理由的埋进了黄土里。
你是不是要我妈等死！美凤的嘶吼声，响彻整个走廊。
旺财已经彻底的逼上了绝路。此时此刻，李旺财脖子冒青筋，满脸涨红，倘若是有一条地缝他都恨不得钻进去。
美凤！我理解你的想法，你……你有没有考虑过，活着的人……
李旺财这个软软弱弱的男人，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突了这句话。他说完就后悔了。他感觉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……
美凤愣了半天，说不出话，狠狠的瞪着旺财。美玲捂着自己噼里啪啦的眼泪，摇晃着美凤：三姐，三姐！你别……姐夫也是着急……
美凤整个身子忽然瘫软了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，即将摊在在走廊里，站在远处的大夫们赶紧冲上来……
姓李的！你给我记住了！你不得好死……
该来的还会来。即便美凤一路上狠狠的，死命瞪着旺财，旺财还是背着丈母医院。然后走流程，看病，住院，没几天，老人走了。
葬礼过后，美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，全然不用旺财照顾她家人，等于旺财就是一个陌生人。
那段日子，旺财在学校里异常的痛苦，因为学校都已经传开了：自己姑爷看着老丈母娘不救，没良心！当年老太太还……
旺财孤零零的一个人，还是挺着。但旺财还是自己主动去照顾大姐刘美娟，因为此时此刻，刘美娟更值得人照顾，能帮一点是一点。
美凤和旺财就因为一句话，成了两个完全的陌生人，很快，美凤就提出了离婚。
旺财没有回应，脸色焦黄。长时间的体力和精力让他疲惫不堪，他不想再争辩了。旺财感觉，美凤闹情绪的这段日子，比之前的日子还要遭罪。
旺财已经筋疲力尽了，成天蹲在学校的收发室里，放学也不走。
美玲是个懂事的孩子，姐姐对姐夫这些年，她一直看在眼里。姐夫，别……别太……我姐……姐夫你为我家做了这么多，我实在不知道和你说啥，对不起。
旺财站在收发室里，听着美玲的这句话，感觉整个人被击垮了！进了刘家这么久，从来没听到过一句，你受苦了！
此时，旺财忽然眼泪飞溅，瞬身哆哆嗦嗦，忽然控制不住了，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，嗷嗷大哭。
美玲知道姐夫一个人扛了多少，这年受了多少苦。姐姐是个烈性子，从来不考虑姐夫的感受，别说一句贴心话……
旺财爆锤着桌子，哭的像个可怜的孩子。
婚还是离了。旺财净身出户，住进了学校提供的单身宿舍，和美玲住隔壁。
旺财除了每周抽时间过去照看一下几个孩子，给孩子们做做饭，有时候过去看两个大姐一眼。平时，每周末还是保持一个习惯，去看望他自己的亲姐姐一次。
旺财的亲姐姐叫李红梅，一个人住。结婚这些年，美凤从来没有去看过旺财的这个姐姐，不过旺财也不挑理，因为，旺财理解美凤，美凤竭尽全力地照顾这个破败的家庭，已经活的很狼狈了。
姐夫搬到学校以后，美玲注意到这个细节，要和姐夫一起去看望姐夫的姐姐，被旺财婉拒了。
旺财以为自己可以风平浪静的过日子了，当然，他自己还会竭尽全力的为刘家付出，只不过不会再遭遇美凤的冷眼了。
没想到，旺财的厄运才刚刚开始。
岳母捡来的孩子心脏病犯了！二姐刘美华间歇性精神病发作，搞得美凤彻底垮了！
旺财顶着美凤的冷眼，扛起了看护二姐的任务，同时给大姐做饭。美玲看护姐姐们的孩子们。美凤领着那个孩子去县城住院。
每周六下午，旺财都有一个习惯，去看自己的姐姐一眼，姐姐一个人也需要照料。
看完自己的亲姐姐回来已经是晚上了，二姐刘美华居然走丢了！寒冬腊月，一个疯婆娘走丢了不是小事，全村出动，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找到。
第二天傍晚，放羊的在上山发现了硬邦邦的尸体。
刘美凤回来，整个人都傻了：你和我们刘家这么过不去吗！盼不得我家一点好是吗！我是不是不让你来帮忙！
此时，美凤彻底和旺财变成了仇人。从那以后，旺财不得跨进刘家半步。
旺财成了个罪人，丈母娘不救，让二姐冻死在后山……旺财也彻底放弃了自己，成天憋在宿舍里喝白酒，以前旺财是滴酒不沾。没有人能理解他。
一次，还是周六，美玲偷偷的跟在姐夫后面，想去看看姐夫的亲姐姐。
其实，美玲此时的心里早已经发生了变化，和姐夫天天在学校，从心疼他开始到可怜他，到自己想替姐夫承担一些……
全家就姐夫这一个男人，记忆中，姐夫承担了所有父亲的角色……甚至说，生命中的不可或缺亲人。
跟着姐夫，来到了农场最近的一个连队。一间小土坯房，屋里躺在旺财的姐姐，原来旺财的姐姐也身体不好，不能干重活，旺财每周来一次，为姐姐劈柴火，把柴火摆的整整齐齐，然把米面粮油购置好。
把姐姐一切需要体力完成的体力活，需要小半天。美玲出来就泪奔了，姐夫……
让美凤彻底跌入谷底的是，美玲居然和她提出，要嫁给姐夫！
美凤忙的骨瘦如柴，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，瞅着妹妹的样子，咬牙切齿：这个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……
第二天，一脸懵逼的旺财，被刘美凤在学校，当着所有老师的面前，骂的狗血淋头。然后学校传开了，旺财和他小姨子……
学校没法呆了，旺财已经被刘家人彻底击垮。冲破旺财最后一道防线的是，美凤得知美玲去看旺财的姐姐了，说了一句：你去看她干什么！
这句话，让刚进门，想看孩子最后一眼的旺财彻底崩塌了。
他怎么也想不到，自己的妻子，和自己几十年的妻子，不是忘记了，是心里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姐姐！
旺财双腿灌铅，不知道怎么走出刘家的大门，他怎么也想不通，自己任劳任怨，这些年为刘家付出，怎么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结婚几十年，哪怕你不看我姐姐一眼，也不要说出那句话，你去看她看啥！
这句话如同一枚重磅炸弹，把自己的过去和人性良知炸的粉碎。就像当年自己和美凤说的那句，你总得考虑一下活着的人吧。好卑鄙！
旺财忽然苦笑着，觉得自己活在世界上就像一个跳蚤。一只多余的跳蚤。
第二天，学校传开了，李旺财喝了农药。头一天晚上，还给自己姐姐劈了好多的柴火。
整整齐齐的摞在院子里。
美玲在姐夫的口袋里发现了遗书：姐姐，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，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！除了你，我没什么可留恋的！
姐姐，原谅我，结婚几十年没有让你享福。弟弟对不住你。欠刘家的我已经还完了。生无可恋，对不起，姐。
美凤一帮推开美玲，夺过遗书，仔细的翻看，一字一句，然后，抱着前夫的遗体嚎啕大哭：你这个狠心的，为什么没有提到我一个字！为什么……
